健民短语:时间守护人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6-06 17:22:00    

作者:杨健民

今年5月25日,敲了16年钟之后的厦门大学敲钟人黄坤贤和胡桂鑫夫妇,正式退休了。

那天得知这一消息,我坐在厦大校园颂恩楼办公室里,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。近三年,我在这里不知道听了多少次钟响,而那一天,我听到了什么?我听到这一对夫妇俩最后敲的那一声么?

去年,我为厦大钟声写了两个短语,而这一次,我还想为他们再写下什么。于是,我脑海里顿时闪出了几个字眼:“时间守护人”。

厦大钟楼位于建南大会堂的小天台,150多公斤的黑色铁钟挂在棚子下,当中悬着一个敲钟的大铁球。据史料记载,厦大钟声已经响了104年了,最早的大钟是校主陈嘉庚先生于1919年在老家集美打造而成的。即使抗战时期,厦大迁到长汀,也没有忘记把那口钟带到那里。厦大至少已经敲坏了一口钟,现在这口钟是2001年厦大80周年校庆时铸造的。

那一天,即将回漳浦老家的年已63岁的黄坤贤,对着赶来和他告别的学生举着的镜头说:“永远的厦大,再见!”他和妻子胡桂鑫每天敲钟19次,整天被时间“控”得死死的。在国内高校,并没有很多人知道厦门大学校园里的钟是“真人敲的”。黄坤贤告诉人家,预备钟是一长两短,上课钟是咚咚两声,下课钟是一长,比较缓慢的那种。他说自己敲的钟声,和老婆敲的钟声,还不太一样,“她敲的比较柔和,我敲的比较急,比较响。”

胡桂鑫则说:“钟太重要了,它是传统,钟声代表着厦大。”有人曾经跟着胡桂鑫经历一次敲钟,当天,距离9:40还有20分钟,她就开始准备了,戴上耳塞,抓住钟绳,每隔十几秒,都下意识地看下手机,屏幕上是闪烁的时间,她不能错过9:40,一分一秒都不能错。当秒针与数字12重合时,她迅速而有力地拉起钟绳,深沉而又充满节奏的钟声顿时响彻校园。

作为时间守护人,他们不仅守护了时间,而且守护了一种尊严。在钟声面前人人平等,谁也不能越位。经常有人要来建南大会堂参观,夫妻俩突然接到电话:党委书记和校长在门口了,请下来开门吧!不过,如果距离敲钟时间只有两三分钟,他们就会说:“不好意思,要等我敲完钟再下去。”随后领导都会说:“没事!你先敲,敲完再下来。”

5月25日,这一对夫妇回到漳浦老家,有人打电话向他们致意,电话中的黄坤贤语气很平静,说:“有永远的厦大,永远的建南大会堂,没有永远的工人。”而他的妻子胡桂鑫说,退休后她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关掉了手机上常年设置的闹钟——闹钟原本是为记住敲钟时间设定的。

一提起敲钟,人们都会想到法国作家雨果的长篇小说《巴黎圣母院》——“我敲的钟,是我的爱,是我的情。我要她们高歌,爱斯美拉达在何方?昭告天下我卡西莫多爱着她。”每次看到这段话,我都会想起那个孤独的、驼背的敲钟人卡西莫多——这个有着“几何形的脸,四面体的鼻子,马蹄形的嘴,参差不齐的牙齿,独眼,耳聋,驼背,难听而忠厚的声音”的畸形儿。
我曾经两次到过巴黎圣母院。每一次站在远处眺望巴黎圣母院建筑群时,我都想去寻找电影《巴黎圣母院》中,敲钟人卡西莫多每天按时敲响的那口大钟——这口钟在他14岁那年,将他的耳朵震聋。后来有人告诉我,巴黎圣母院的那口大钟,从正面远眺是无法看到的,因为它在院子里。这难免让人有些遗憾,但却也让人无端地生出了一种想象:当年致使少年卡西莫多成为聋子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口大钟呢?
在网络上看到一个小视频《时间守护人》。故事说的是小城新搬来一个神秘的邻居,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屋子里传来奇怪的声响。小镇上几乎没人见过他,有人传言他是个古怪的发明家,有人说他是个收集老旧物件的怪人。好奇心旺盛的小杰对此十分好奇。一天夜里,他悄悄潜入邻居后院,从窗户里偷窥进去。那屋里灯光昏暗,摆满了奇奇怪怪的机械装置,闪着微弱的光点。正当小杰目不转睛地观察时,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:“进来吧,小朋友,我知道你在窗外。” 小杰被吓了一跳,但又忍不住走了进去。屋里的老爷爷微笑着招手,示意他坐下。老爷爷告诉他,自己是一位“时间守护人”,这些奇怪的机器其实是为小镇记录时光的装置。小杰半信半疑,老爷爷却递给他一张旧照片,是小杰爷爷年轻时的样子。老爷爷说:“每个人家里都有一段被遗忘的故事,我只是帮大家留住它们。” 多年后,小杰成了镇上著名的作家,书中记录了无数小镇居民的故事。然而,每当有人问他灵感从哪里来时,他总是微笑着回答:“一个神秘的邻居教会了我,时光背后总有故事。”而那位神秘邻居,却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。这个视频也许是在告诉人们:守住自己的时间,不被外部侵扰,才能潜心在自己的生活节奏里暗夜生长。
古人也是尊重时间的。《淮南子》说:“圣人不贵尺之璧,而重寸之阴。”无论定格还是流动,时间是人类的创造,它从不矫情,也从不随意变卦。余华说:“检验一个人的标准,就是看他把时间放在哪儿,只有时间不会撒谎。
把钟声和时间联系在一起——本来它们就是密不可分的,有谁会有事没事故意去敲错钟呢?时间能穿透所有的幻影,所有的太阳——就因为它不说谎,它是守时人心里最大的乾坤。
至此,我也不得不应景一回,对说了那句“永远的厦大,再见”的黄坤贤说——
永远的厦大敲钟人,再见!